克鲁姆洛夫,天堂小镇的岁月

11个月前 (04-22)
克鲁姆洛夫,天堂小镇的岁月欧式林 文摄影 欧式林 捷克语属斯拉夫语系,人名地名很长。
追求言简意赅的方块字使用者,也就是我们,看着就头疼,其实他们自己也不胜其烦。
好在印欧语系里的拉丁、斯拉夫、波罗的海等语族,用的都是拉丁字母,缩写起来也方便。
百威啤酒发源地布杰约维采,捷克文里叫České Budějovice,简称CB。
全世界最美的天堂小镇克鲁姆洛夫České Krumlov,简称CK。
捷克有两个克鲁姆洛夫,一个是摩拉维亚的克鲁姆洛夫,一个是波西米亚克鲁姆洛夫,后者很早就入选旅行界认定的全世界最美小镇,且当地人认为没有之一。
来到捷克共和国波西米亚地区的克鲁姆洛夫,开着车子穿过石桥一端的古城门,已经是夜里十点。
黑夜里进入一座欧洲古城,在里面找一栋房子,是件蛮抓瞎的事。
一千几百年前的石板路,主街以外每条街都可能是单行线,多是窄街僻巷。
车灯的光柱里,会看到有人锅贴般贴在墙上,让你的车过去,像电影里的地下在躲避被捕的危险。
中世纪的迷宫里兜兜转转,人会发晕,导航仪也跟着经错乱,着了魔似的像是武功全失,时而莫名其妙的叫掉头,时而指挥进入单行线逆行,趁着还没被它整崩溃,摁关机键让它住嘴。
网上预订的Pension Zámecká Apartmá,翻译成现代汉语叫城堡膳食公寓。
字面理解是要入住城堡的,难题是CK有好几座城堡。
总结好几位过路人的答复,半信半疑来到一座宏伟大门前。
下去叫门时发现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门缝里窥视进去,黑乎乎的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沿街找了好几家店铺进去问,都自称是临时工,地面不熟爱莫能助。
这些人相互约好不学雷锋的。
近一里地外找到家工艺店,老板正要关门回家,很胖的伊朗人,认定要找的膳食公寓就在停车的地方,然后掏出手机上网找到客栈电话,电话那边说在城堡门口等着吧。
回到城堡已经快11点,门口站了好些法国人,老老小小一家子,正发愁不得其门而入,便跟他们传达了情况,一起耐心等着。
半小时后人来了,是位红头发的美女,自我介绍叫瓦依迪索娃。
索娃手里提溜一大串钥匙,叮当作响,问先安顿谁呢?看那法国人有老有小的,便主动让她先把法国人领走。
以为索娃接着会打开城门,她却领着他们走过街口,消失在黑乎乎的小巷里。
这膳食公寓想必有几处城堡吧。
索娃再次出现在午夜已过的街灯下,又是半小时过去。
索娃说声道歉,便领着走进边上的酒吧。
原来公寓不在城堡里,在城堡门边这酒吧的楼上。
东欧地方的酒吧,11点以后才是Happy Hour,这会儿正嗨呢。
拉着行李箱,疲惫不堪穿过醉生梦死的本地人,相当有趣。
房间在三楼,没有电梯。
捷克的老房子结构复杂兼古怪,过道七弯八拐,每个房间都躲在阴暗角落里,两层之间还有个半层,要不是有人领着认门,估计天亮也找不着地方。
到了门口,索娃从巨大的钥匙串里掰下一根不知哪个年代的老黄铜钥匙。
手里掂着感觉有二、三两。
小姑娘从早到晚提溜着好几斤黄铜走街串巷,也不容易。
总算进门了,顿时眼前一亮。
从不大的起居室到阔朗的卧室,还有厨房,装潢和家具陈设都古典精致。
克鲁姆洛夫在波西米亚南部,感觉瞬间掉进几百年前的波西米亚了。
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
近水楼台,推开木窗,明媚阳光下的城堡近在眼前。
这座仅次于布拉格城堡的捷克第二城堡,盘踞在河畔山崖上,是小镇最高的建筑。
下午在镇里闲逛,在好帅克餐馆门前邂逅那家子法国人。
他们没住上城堡,被安排在这餐馆隔壁的公寓里。
说起这城堡景观的房间,法国人很是羡慕嫉妒,便安慰他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悬崖城堡高无上,在小镇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城堡的彩绘塔。
城堡公寓的膳食在城堡花园里,品种不算丰富,但口味纯正。
焖牛肉,干酥烤鸭,南瓜形状的烤面包里盛着洋葱大蒜汤,主食是看上去像馒头片的土豆泥拌香草。
克鲁姆洛夫人口不足一万五,1992年列入被联国教科文组织列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面积8万平方公里,没有半个广东省大的捷克,有十几处世界文化遗产,真是不可思议。
离开布拉格后,走的路线是往南到布尔诺后转偏西北。
以布拉格为轴心,斜着往回走。
克鲁姆洛夫距离布拉格不到170公里,蜿蜒流过小镇的河,同是那条流过布拉格的伏尔塔瓦河。
市镇的中心,就是这座河岸上的城堡。
用完城堡里的膳食,出门右转,沿石板路往河边走。
克鲁姆洛夫,拉丁文和老德文的意思都是“高低不平的草地”。
街边鳞次栉比的小店铺,一家比一家海拔低。
几十步一条小巷,宽宽窄窄的往更低处延伸。
伏尔塔瓦河蜿蜒辗转,马蹄形的河道把小镇分割成几部分。
拉特朗和老城之间,是木结构的拉则布尼基桥。
桥头不远处的小楼是电影“好帅克”的拍摄场地,捷克作家哈谢克写的这部讽刺反战小说,被一次次搬上银幕。
小镇的房子大多建于14世纪到17世纪之间,哥特式、文艺复兴和巴洛克式风格兼容并蓄。
连片的房子之间,是年代更久远的石板街、流水和桥堤。
五月的捷克春意正浓,让克鲁姆洛夫呈现如梦如幻的话魅力的,不再是已经消融的皑皑白雪,是蜿蜒的小河、河岸、树木绿茵间的红屋顶深远蓝天里飘过的白云。
镇子里走了大半天,看够了店铺、教堂和剧院,老城广场里看过黑死病纪念柱,也看过市政厅墙上不同时期统治领主的家族徽章,便往城堡走去。
城堡只有一个入口,不是入住公寓边上的大门,在山的另一面。
先有城堡后有城。
昔日分封制下的欧洲,一个地方的历史始于一座城堡的历史,克鲁姆洛夫也不例外。
1374年,南波希米亚的维特克家族在这里建造城堡时,这里只是不到百户人家的村子。
公元14世纪,维特克家族消亡,罗热姆韦尔克家族成为新的统治者,小镇在16世纪到达繁荣极点。
18世纪,施瓦岑贝格家族开始在南波希米亚的统治。
风云起落几番易手,500多年间领主们接力改建扩建,使城堡成为好几进庭院,各时代建筑风格并存的建筑群。
重门叫红门,红门后的庭院,是城堡最古老的部分,叫“赫拉德克”。
第四和第五庭院由一座桥相连。
这座名叫纳普拉什蒂的桥,是横跨伏尔塔瓦河最古老的石桥,比布拉格的查理大桥还古老。
伏尔塔瓦河是捷克共和国最长的河流,源出波希米亚西南部,向东南而后向北穿越波希米亚,在布拉格北面的梅尔尼克注入易北河。
这条捷克民族的母亲河,有多少跨越其上的桥呢。
城堡不是简单地沿山而建,是和山崖融为一体。
隧道穿过山体,古老的厅房建筑在山洞里,装潢富丽堂皇。
墙上的旗帜和家族徽章,各种猎获物制成的标本,陈列室里的黄金马车,诉说领主们的千秋往事。
走出城堡,回到拉则布尼基桥。
桥头有家门面蛮大的餐厅,菜单上赫然印着烤得焦黄的猪肘子。
店家为了强调这道驰名世界的捷克国菜,特意加了图片,下面印着很生物学的英文词:pork knee。
波西米亚是Bohemian的译音。
最早知道的波西米亚,是在大学时代的英语课本里。
一个来自穷乡僻野的青涩少年,在半开放半封闭的国度,烧尽脑细胞努力想象那种追求自由、反传统的叛逆精,放荡不羁甚或颓废的生活方式,觉得那是外星人的生活。
眼下的克鲁姆洛夫游人如织,课本里描述的古老生活早已不在场。
如果波西米亚精曾经存在,它已经变成街上走过的那些装饰流苏褶皱、手工细绳结和珠串的服饰,那些层叠蕾丝、蜡染印花的大摆裙,以自由洒脱的风范表现绰约风姿与隐约的性感。
一千几百年前的经典,是时下的革。
正如时下的经典,有可能是古老的革。
路上的人寻求尚未涉足之地,期望在某个时刻回到过去,哪怕是别人的过去生活。
然而人生不能假设,过去的也难重来。
在一座中世纪街市的迷宫里穿越,也是转瞬即逝的梦幻泡影。
走在路上,能做的只是在浪迹天涯的旅途中教会自己某种生活哲学吧。
如果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也许就是在飘溢浓郁咖啡香和酒香的街巷里,如眼下的克鲁姆洛夫,这天堂般的东欧小镇,面对一大杯金的本店啤酒,听着帕瓦罗蒂吟唱的《波西米亚人》,期待一只烤得香脆的猪肘子,泡在一碟子但愿是质地细腻,口感柔和的奶油芝士里。
Anyway, cheers! 欧式林,作家、诗人、环球旅行者。
国内出版诗集《事故现场》(2012,花城出版社),《跟我说说耶路撒冷》(2013,长江文艺出版社)。
作为双语写作者与译者,他创作与翻译的英语诗歌收入多个国家的诗歌汇编。
本文选自他的系列游记《从北冰洋到爱琴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