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院线片 《小偷家族》到底有什么魔力?_电影天堂
电影网专稿 看过叫好又叫座的文艺片吗?
不多,准确来说,非常少,但日本电影《小偷家族》偏偏就是。
是枝裕和执导的这部作品今年5月去了趟戛纳电影节,一举征服评审团摘下金棕榈大奖。
凯旋而归,6月初登陆日本院线,竟然周周拿下票房冠军,不仅是今年日本电影票房突破10亿最快的电影,还超过了同期上映的美国大片《死侍2》和《游侠索罗》。
现在,《小偷家族》在日本院线已经奇迹般冲破40亿日元,相当于2亿5千万人民币,成为是枝裕和目前生涯票房最高作!
想象得到吗?一部文艺片能有这样的成绩。
夸张的还不止如此。
6月中旬,上海电影节放映《小偷家族》,一开票瞬间秒杀,还在网上出现了惊人的换票梗:
“《小偷家族》电影票换上海内环一套二手房,地铁沿线”。
小电君在上海也亲身经历了一番《小偷家族》一票难求的盛况。在影院门口排队进场的时候,黄牛盯着我手中的票,凑近低声问了我一句,“一千块,换不换?”
昨天,《小偷家族》在我们国内正式上映,首日票房突破1300万,反观年初,是枝裕和的前作《第三度嫌疑人》只在国内拿下不到500万的票房成绩。
日本电影在国内院线并不吃香,排在票房前位的大部分是动画电影,像《你的名字。》、《哆啦A梦》系列等。今年日本电影在国内票房成绩最好的,目前就是2亿左右的《哆啦A梦:大雄的金银岛》。
以《小偷家族》现在的势头,随着口碑持续发酵,过了周末就能在票房上轻松超过今年上映的《恋爱回旋》、《浪矢解忧杂货店》这些日本真人电影。
《小偷家族》这么火,很大原因是大家冲着“是枝裕和”和“金棕榈”这两块金字招牌,而在日本本土受到如此欢迎,想必还有片中对当今社会议题的关注。
出身于电视纪录片的是枝裕和,拍起剧情片来也爱从社会新闻取材:《距离》改编自“奥姆事件”;《无人知晓》是对1988年“西巢鸭四弃子案件”的改写;《如父如子》聚焦1965年日本抱错婴儿事件,参考文献《扭曲的羁绊—抱错婴儿事件的十七年》……
《小偷家族》的创作来源也是这样。
“我的灵感的确来自于几件日本的社会新闻,像是诈骗退休金,也就是能够领取退休金的家族成员过世之后,其他家族成员并没有告知政府而继续领取退休金,因为那是他们的收入来源”。
之后,他又看到了一篇全家人都是小偷的新闻报道,“一户人家的所有人都是小偷,他们被逮捕的证据就在于不肯变卖那只偷来的钓竿”。
基于这些社会案件,电影故事最终变成:在老奶奶初枝的养老金支撑下,治与妻子信代、“儿子”祥太、“妹妹”亚纪组成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特殊家庭,他们共同住在初枝破旧的房子里。他们打零工也做小偷来贴补家用,直到治和祥太带回一个受伤的小女孩树里,一切才悄然改变。
咱们国内的贾樟柯,每次也都会把重大社会事件编排进电影里,但出现的效果往往更像可有可无的“背景板”,没有和故事完全融为一体。是枝裕和就不同,每一次都是偏僻入里,深入骨髓。
这回更猛,电影不仅展现“骗取养老金”和“偷窃”等社会问题,在这些家庭成员背后,更影射了不同方面的社会现象。
(小电君温馨提醒,下面有剧透哦~)
初枝是典型的孤寡老人,丈夫过世,膝下无子女,即便有访客问到她远住他乡的儿子,事实更可能是初枝对他撒了谎。可怜的是,在影片后半段我们发现初枝的丈夫早就因为出轨和她离了婚,她却还在家里供奉前夫的遗像。
我们都知道日本现在已经是一个“超级老龄化”的国家,老人平均寿长,人口十分庞大,在养老制度方面,依然存在养老院床位不够、老无所养等问题。
对贫穷孤独的初枝来说,最需要的也许不是多好的老年福利,而是亲人的陪伴。
祥太和树里,这个家里的两个小孩都曾遭到遗弃:一个被遗忘在弹珠房附近的车里,一个是爸妈压根就不想生下来,就算失踪了两个月,也不愿报警找回,而更残忍的是,小女孩树里还受到了不良父母的身体虐待。
当树里和后来的“妈妈”信代在浴室洗澡,她们一起亮出手上相似的伤疤,我们甚可以揣测,信代在小时候或许也遭到了亲生父母的棍棒对待。
回看现实,在2016年,日本当局对全国儿童咨询求助站进行统计时发现,整年度受理的儿童虐待事件高达122578件,这个数据在之后还年年升高。其实不止是日本,在我们国内,不也老能在网上看到一些父母暴揍小孩,孩子身上满是伤痕的报道吗?
对子女的虐待不止于身体,年轻女孩亚纪这个角色又暗示了另一种父母虐待的方式——精上的。
亚纪离家出走,跟爸妈断了联系,他们却对初枝说,亚纪正在澳大利亚留学。她到风俗店工作,艺名是自己妹妹的名字“纱香”,直到我们看到她父母对妹妹无微不的呵护样子,才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出于嫉妒的“报复”。
她会紧紧拥抱同样寂寞迷失的男客,会枕在老奶奶初枝的腿上,这样她才有胜似亲人的温度。
想到一句话,“看到你们爱弟弟妹妹的样子,才知道你们从没爱过我”,父母的忽视和偏爱,这种看不见的虐待同样致。
审讯时,信代面对镜头问道,“生下孩子就自然成为母亲了吗?”这句话同时抛向银幕前的观众,电影似乎也借此对原生家庭指出了问题。
我们出生或成长的家庭就是原生家庭。在电影里,祥太、树里和亚纪的原生家庭里有着一群全然没有责任、违背伦理道德的父母。而对于普罗大众,很多人认为,原生家庭是一种道德捆绑,它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我们逃脱不了的运。
英国BBC电视台曾在1964年拍摄纪录片《人生七年》,他们选择英国各个阶层的小孩进行采访,每隔七年访问一次。49年后,综7次采访结果,绝大多富人家的孩子长大后仍然是富人,穷人的孩子仍然是穷人。
虽说把自己的运全都怪罪在原生家庭上很极端,很偏激,但原生家庭的DNA就是我们挥之不去的生印记。
豆瓣上,有个人数庞大的小组叫“父母皆祸害”,组员据说有10万人,很多人在那里诉苦,倾诉自己受到父母的不公正对待:身体虐待、人格伤害、被忽视、父母吵架、家庭暴力等等,也分享和父母种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果我们像祥太、树里和亚纪那样出生在问题家庭,或者和父母之间有着一辈子解不开的心结,我们有没有彻底逃离或重新选择家庭的机会?
《小偷家族》就是要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临时组成的家庭里讨论另一种亲情的可能性。
电影里,他们一家人走在路上,信代看着前面的树里说,“我们是被她选中的吧”, 初枝回,“就像是我选择了你”。
在这个家里,初枝会帮树里涂药,喂树里吃的面筋,用食盐的偏方帮她缓解尿床;她坚持不让借住在家的亚纪上交费用、能敏锐地察觉到亚纪的脚要比平时凉;在行将离世的时候,她会默默看着这群家人,念出一句无声的“谢谢你们了”。
治不只会教祥太偷东西,他教祥太要善待妹妹,教他游泳,教他钓鱼,教他吃泡面的时候要配可乐饼,教他关于男人成长的秘密;
信代抱住树里的时候会告诉她,“喜欢你的人会像我这样抱住你的”,会帮她挑选衣服,会为她放弃洗衣店的工作,会在洗澡的时候教她唱数字儿歌。
祥太会带妹妹树里去看脱壳的知了,和妹妹一起看夜光里的玻璃珠,教她掉落的牙齿要往上丢到屋顶,甚为了不让妹妹学会偷东西故意暴露出家庭的秘密。
他们一起吃玉米,一起抬头看向看不见烟火的天空,一起坐小火车去海滩玩耍……这个“小偷家族”不止偷超市的洗发水,偷服装店的泳装,偷体育用品店的钓鱼竿,他们还“偷”来了一段最好的时光。
但是,是枝裕和又无情戳破了这种温情的假面,他们维系生活靠偷,维系感情还是靠“偷”。
初枝会到前夫继子的家里讨要补偿,但她不会告诉他们,女儿亚纪就在她家里;初枝去世后,我们没有看到信代流下一滴泪,她和治想到的是取走她的养老金和积蓄;无法生育的信代和治一直想要有孩子,半路偷来了祥太和树里,或许只是两人一厢情愿的自利;东窗事发后,治不顾住院的祥太,收拾行李全家落跑……
亚纪问治,“你和信代靠什么联结?”,亚纪说,是“钱”。是的,他们的聚是先有了自私和利益,才有后来的相互慰藉、羁绊的爱。
在法律层面上,这个超越血缘的家庭其实叫“多元成家”。“多元成家”也是近年台湾地区推动的一个争议性法案,很多人误以为“多元成家”就是同性婚姻法化,实际上,这个概念还包括了这种全新的家属制度----无血缘关系的友伴家庭。
这个法案在现实中一直无法成功推行。这部电影的结局,也让这些家庭成员回到了各自的原生家庭中去。
信代在审讯时被问道,“那两个孩子是怎么称呼你的?”她顿时哭崩,之后治带着祥太去监狱看她,她坦白告诉祥太要如何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电影到了这,转向强调了血缘联结家庭的必然性。是枝裕和在访谈时就说出自己对于这个片子的态度:
“我希望观众能一方面感觉到对这个家族的同情,同时也了解到身为‘社会’的一份子,其实你也正是谴责这个家庭的人……我爱着这些角色,但我爱他们的这个事实并不代表我‘同意’他们所做出的决定”。
即使大多数观众在这部电影里看到了所谓的温情和感人,他却说这是一部以愤怒而成的作品。
愤怒什么?归根究底是谁的错?
是贫富差距的阶级化导致底层人群只能在金钱的基础上成为一家?是牢牢维系日本社会的道德准则和法律制度拒绝了这种特殊家庭的存在?是丧失了基本良知的父母让孩子无处安放,无可依靠,还是复杂的人性关系搅乱了这一切?
《小偷家族》没有用直白、说教的方式一一控诉,而是在感性和理性间拉扯着我们的情绪和判断,又让我们最终陷入对于家的迷思:家是什么,家人又是什么?
电影里,烟花是看不见的,初枝的“谢谢你们”和祥太说出的“爸爸”是听不着的,“小偷家族”一起生活的日子是不为人知的,但有一件事是继续存在的:回到父母身边的树里,还会学着哥哥看玻璃珠,还会在一个人玩耍的时候哼着信代教给她的数字歌。
无论如何,爱是有痕迹的。
看完电影的你们,心中是否有了答案?